第20章 困境(第2页)


    田垄间忽然冒出个老汉,竹篓里紫皮蒜辫编得齐整,“今早刚起的,算你便宜。”
    蒜皮上还粘着新鲜的湿泥,这品相搁城里少说能卖八毛一斤。
    “掌柜的,”
    道旁窜出个中年妇人,臂弯竹篮里码着水灵灵的香椿芽,“今早现掰的头茬儿,一个角洋您全拿走!”
    李天佑摸出口袋里最后几个大洋,把这些买了下来,看着逐渐围上来的农户们,赶忙借口拉不了了就蹬车掉头离开。
    暮色浸染永定河滩时,李天佑的三轮车碾过碎石路,车斗装着新收的樱桃的柳条筐在车斗里叮当作响。
    快到城门口时,瞥见个熟悉的身影正踩着道旁野蒿往城里赶,正是贺永强。
    他那件灰布褂子沾满泥点,后腰别着顶破草帽,活像只落单的鹌鹑。
    “永强,”
    李天佑刹住车问道,“捎你一段?”
    贺永强抹了把额头的汗碱,翻身上车时带起股酒糟味。
    三轮车吱呀作响,他支棱着两条长腿,膝盖几乎顶到下巴:“今儿去张家湾看我爹娘了。”
    话音未落突然哽住,手指无意识抠着车斗里干结的泥块。
    李天佑刚要开口,就听见身后爆豆似的絮叨。
    原来贺永强本是贺掌柜堂弟的次子,十二岁那年过继时,他躲在柴房抱着亲娘缝的虎头枕哭了一宿。
    如今每次回村,亲爹总要把珍藏的腊肉切得薄如蝉翼,亲娘纳的千层底布鞋永远合脚,这些细碎的暖意,在小酒馆的算盘声里愈滚烫。
    “上月我多赊给老王头半斤烧刀子,老头子拿烟袋锅子敲我脑门!”
    贺永强突然提高嗓门,惊得道旁觅食的麻雀扑棱棱乱飞,“说什么&;这铺子早晚是你的,现在败家就是挖自己墙角&;,还整天絮叨&;你拿了老子的产业,就得孝顺,就得给老子养老送终&;”
    他模仿贺掌柜的沙哑腔调惟妙惟肖,手指在车斗铁皮上划出刺啦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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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贺永强望着远处美援面粉的广告牌,忽然压低声音:“等老头子咽气,我就把铺子兑出去。”
    他比划着往虚空里抓了把,“听我爹妈的,回村买三十亩旱田,让我亲兄弟帮着打理,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多美啊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三轮车正碾过一个炮弹坑,颠得他后槽牙磕出脆响。
    李天佑攥紧车把的手沁出汗来。
    他想起剧中贺永强后来确实变卖家产返乡,却在土改时被划成富农,此刻车斗里这位做着地主梦的年轻人,全然不知自己正往时代的铡刀上撞。
    归鸦掠过泛紫的天际,羽翼剪碎了贺永强眉飞色舞的憧憬。
    “到了岔路口把我撂下就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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